乞巧_谢大人他还在输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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乞巧

  谢昭与太保的这次争辩,看起来效果很明显。自那之后,所有伴驾到避暑山庄的官员都敏锐地发现,以往每年都上蹿下跳弹劾这弹劾那的太保在今年温和了许多。

  例如一日休沐,几个礼部和吏部的年轻官员在亭中赏花作画的时候,太保从一旁经过,看到这景象下意识地皱起眉头。官员们被吓得不轻,以为太保会上前训斥,哪知道他只是轻哼一声,当成没看到似的绕道离开。

  类似的事情一多,大家渐渐开始相信顽固的太保终于有了一点人情味,并且把太保的改变全部归功于谢昭,这使得谢昭在这些官员中的人缘愈发好。

  “谢大人果真不愧是当朝第一个连中三元之人!”

  “竟然敢于和太保争辩,谢大人这番勇气实在让人不得不服。”

  “谢大人要是再早来几年,我等也不用多受这些年的苦了。”

  那一日谢昭与太保争辩,屋内屋外还有许多服侍的小太监。也不知是谁说漏了嘴,“御史台的谢大人驳倒了太保”的消息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山庄上下。

  官员们听到太保去弹劾谢昭时,一个个都露出了“瞧,连谢大人也逃不过被太保弹劾的命运”的表情。可待听到谢昭居然有胆子驳斥太保,甚至还驳斥得太保面红耳赤大步离开,一个个都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。

  千言万语,全都汇成一句话:御史台的人,胆子就是大!

  联想到之前御史台连番弹劾冯德麟父子,最后成功让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冯德麟被贬谪,让贵妃和成王却说不出一句话,所有人都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:为官不能做坏事,就是做坏事,也千万不能被御史台的人抓到马脚。

  这御史台前有何方,后有谢昭,前任户部尚书挡不住,两朝元老太保大人也挡不住,他们这样的小身板,如果被御史台的人盯住,那可不得掉下一层皮来?

  在这种想法的鞭策下,所有的官员工作愈发勤奋上进,不用别人督促,一个个都自觉自律地埋首公文,效率比之在京城的时候还要高上许多。

  刘良庸在旁边瞧着这些比考功名还要认真的官员,不由心生郁闷。以往几年他们还会偷懒,怎么今年谢昭一来,大家都变了人似的?

  他关上门来反省自己:难不成谢昭说的才是对的,自己往年难不成真的错了,不该过于苛刻于形式?

  谢昭不知道太保内心的苦闷。

  这一日早晨,他一如往常早起,准备去督查其他官员。结果到了官员们的办事之处,才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在办公,反而一起在外头晒书。

  谢昭轻咦了一声:“你们怎么都在晒书?”

  有文官惊讶地看他一眼,和他解释:“今日是乞巧节。”他调侃谢昭:“您不会是忙得把这等节日都忘记了吧?”

  原来都已经是七月初七了啊。

  谢昭恍然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这在山庄里待了几天,感觉恍然隔世,我的确是把这节日忘了。”

  在大峪,乞巧节可不仅仅是闺秀们爱过的节日。

  对于文人官员们来说,在乞巧节晒衣晒书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活动。倒不是因为乞巧节的太阳与别日不同,晒了能对书本和衣裳有什么别的好处,而是通过晒衣晒书,文人官员们能获得别种层面上的满足感和虚荣感。

  比如此刻,礼部二十六岁的梁大人就叹了口气:“可惜我这回来成源只带了两箱书籍,这要是在京城,我把书房的书全都拿出来,一整条学涯街都会被铺满。”

  户部三十一岁的许大人看起来也很惋惜:“我妻子不懂事,只给我准备了二十套衣衫——这还是我第一次过七夕晒那么少的衣裳。”

  听到这两位说话,一旁只拿了两三本书的上骑都尉朱大人涨红了脸,梗着脖子道:“别看我是武官,我在家里的各种兵书堆起来比山还高!教你们瞧见,一定会吓破胆!”

  众人暗自较量一番,最后都把目光看向谢昭。

  谢昭一摊手,老老实实地回答:“我这次一本书都没带来,衣裳也只带了五六套,实在没法和各位大人相比。”

  他这样说,让其他人都不由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。若是换了别的小官吏说这样的话,大家准要嘲笑一番,可眼前这人是谢昭,是今年科举的文状元,是备受圣上宠爱的从六品侍御史。

  所以大家只能干巴巴笑了笑:“哈、哈哈,少带点书和衣裳也挺好的嘛……轻便!对,轻便!”

  被谢昭这么一搅和,大家对于通过晒衣晒书来攀比一事一下子变得有些兴致索然,于是只随便在外头晒了些书和衣裳,就又回去干各自的事情了。

  前来督查的太保默然:他记得去年的乞巧节,所有官员都叽叽喳喳凑在一起晒衣晒书,怎么今年不这样了?这谢昭当真如此了得吗?

  谢昭不是太保肚子里的蛔虫,当然不知道太保又被自己刺激得开始质疑自我。

  这一日月上枝头,由静宜公主牵头,几名宗室之女和未婚的年轻官员一齐出了山庄,去成源城里过七夕节。谢昭、裴邵南和傅陵都在被邀之列。

  让谢昭意外的是,原本定了今晚值班的廖青风居然也到了。

  面对谢昭的疑惑,廖青风挑眉:“圣上体恤,给我放了假,让我出来和你们一起逛一逛。”他指了指身后的几名金吾卫,补充道:“更何况,你们几个都弱不禁风的,若没有我贴身保护,圣上也没法放心。”

  谢昭听出他的嘲讽,哼笑一声:“改日咱们约着校场一见,看看谁才弱不禁风。”

  裴邵南听闻两人的话语,不仅不劝阻,反而煽风点火:“到时候两位叫上我,我来给两位见证谁的武功高。”

  谢昭其实就是逞口舌之强。他这人有自知之明,虽然自认手脚功夫还不错,但真要对上曾是武状元的廖青风,那胜算也不大。

  听到裴邵南似乎真的要凑热闹,他强装镇定:“你就别跟上了,不然回头廖大人输了面上多不好看。”谢昭拍了拍廖青风的肩膀:“你说是不是,廖大人?”

  廖青风斜睨他一眼,阴阳怪气道:“真是多谢谢大人善解人意。”

  谢昭、傅陵、裴邵南和廖青风几人个个容貌出众,站在一起就更是光彩耀人。成源的老百姓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公子哥,还一来就是四个,一时之间都看傻了眼,往来路过之人都不由把目光往这四人身上放。

  静宜公主身边几个宗室之女面色也泛起了羞红之色。静宜见前面一群女子聚集在树下,兴冲冲地拉着身边的人也往那里去:“她们在干什么?我们去瞧瞧!”今日是乞巧,这些女子正围坐在树下,葱白手指捏着五彩丝线,速度飞快地把丝线从针孔穿过。穿针速度最快的女子就是所谓的“巧者”,可以赢得其他人准备的小礼物。

  这正是所谓的“穿针乞巧”。

  静宜玩性大,当即道:“我们也来比一比!谁当上巧者,本公主送她一套碧玉首饰!”

  几个宗室之女拗不过他,只能坐下来陪她比赛。

  谢昭等人自然不好弃静宜公主等人自行离去,于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静宜公主几人拿着丝线穿针。

  谢昭对这活动不感兴趣,正感到百无聊赖,忽的手中就被人塞入什么东西。

  他低头一看,讶然地发现是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。

  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一直到心窝,谢昭看向身旁的傅陵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  傅陵移开视线,抿唇不语:“……路边看到有人在卖,顺手买的。”

  谢昭感动得无以复加:“您还记得我爱吃糖炒栗子……您真好。”

  这三个字说得傅陵眼神都有些飘忽。

  他淡淡嗯了一声,没有看谢昭,反而去看远处高高挂起的灯笼:“……谢大人知道就好。”

  见谢昭吃上了热乎乎的糖炒栗子,廖青风不满:“我也爱吃糖炒栗子,三皇子为什么不给我买一份?”

  我和你什么关系?我和谢昭又是什么关系?

  傅陵转过头懒懒看他一眼,淡定道:“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份。”

  这理由假的不行,廖青风都懒得拆穿。他摸了摸有些瘪的肚子,也去不远处的摊子上给自己买了一份糖炒栗子。

  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年轻金吾卫啃着栗子,觉得自己悟出了人生道理:“果然人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。”

  廖青风没啃几个栗子,就见刚刚输了比赛的静宜公主闻香而来,责怪道:“廖大人,你这样自己吃东西可不地道,怎么不给我也买一份?”

  面对公主的质问,金吾卫半晌憋出一句话:“……钱只够买一份。”

  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。

  谢昭在旁边哈哈大笑,一点都不害怕金吾卫的怒目而视。

  一行人笑闹着来到了渡口,包了一艘宽敞的画舫,开始顺着河流欣赏热闹的成源县城。

  谢昭瞧见岸边有几名女子正在岸边把莲花灯放入河中。那些莲花灯顺着河流漂流而下,细微的烛火照亮了粉红色的莲花灯托,映衬得湖面绚烂而旖旎。

  其他人都在画舫内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,谢昭却来到船尾,好奇地问船夫:“阿伯,为何有那么多姑娘会在乞巧节放河灯?我们江南没这样的习俗。”

  “原来公子是江南人啊,怪不得看着钟灵毓秀,让人心生好感。”

  船夫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人。他哈哈一笑,和谢昭解释:“这是我们成源独有的传统,女子们在乞巧节放河灯,河灯带着她们的愿望漂流而下。传闻第一个漂出城内的河灯,上面承载的愿望就会被实现。”

  他笑眯眯问谢昭:“我这里也有一个莲花灯,点燃上面的烛火后就可放出,公子要试一试么?”

  谢昭双眼一亮,跃跃欲试道:“多谢阿伯!”

  他开开心心地接过船夫递来的莲花灯,满怀虔诚地许了愿望,接着点燃莲花灯内的短蜡,把莲花灯放入水中。

  跟出来的傅陵见到他的动作,不由失笑:“人家大家闺秀爱放河灯,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。”

  显然他也听到了船夫的解释。

  谢昭和他开玩笑:“说不准是我的河灯第一个漂出城呢?到时候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,你可别后悔自己也没放一个。”

  傅陵还想说什么,画舫里就传来廖青风的喊声:“谢昭,快进来喝酒!”

  谢昭高声应了一句“来了”,也来不及顾自己的莲花灯,起身进了船舱。

  船尾只剩下船夫和傅陵两人。

  “……漂得这么慢,居然还妄想第一个漂出城。”

  傅陵目不转睛地看着被谢昭放入河中的莲花灯。

  见那莲花灯漂得慢吞吞的,他不由叹了口气,也不知怎的,竟然鬼使神差地蹲在船尾,从船上半探出身子,指尖触及莲花灯的冰冷的花瓣,轻轻地推了一下。

  于是那莲花灯借着他的力气又往前漂了一小段距离,与后头的几盏莲花灯拉开了些许距离。

  在船夫震惊的目光中,傅陵收回手,从容淡定地站起身来,正经得就像是自己什么都没做。他喃喃自语:“……我就推了一下,应该不算什么吧?”

  话落,他又深深看了谢昭的莲花灯一眼,接着转身朝船舱走去,独留那小小的莲花灯继续静静地、缓慢地顺着河流,向着城外的方向漂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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