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6 章
他的恼怒，她如何能不知？不过佯装不懂罢了。
都言女子若丝萝，所依不过磐石。
十三四岁她也曾为自己谋划，不求一世独偶，但求寻一人相敬如宾共白头。
未曾想，一朝入宫，念想断绝，平安喜乐亦是难求。
直至那一日，初遇，桃花落满袖。白衣如雪，青簪如梦，他含笑望来瞬间，刹那成了永恒。
他进，她退。
他行事孟浪坦荡，她佯装不懂躲躲藏藏。
料想应是过客，结果造化弄人。
他为一国之君,坐拥四海江山。
她是后宫妃嫔，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。
如何能心动？
如何敢心动！
“小主。”玲珑红着眼眶扶她：“秋日夜寒，回殿吧，莫要伤了身子。”
“我无事。”洛瑶雪用帕子擦净面上湿意，收拾好紧绷一整天的心情，扶着她的手起身。
雨晴闻声赶来，松一口气：“小主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“怎的？”她往西配殿走去，问道。
“宫中在搜寻成贵妃的金钗，刚刚也查到了素人斋，被芸女史打发了。奴婢怕她们再来，便与芸女史守在院中，等待小主回来。”
随着她的话语，庭院内，一名老宫女提灯走近。洛瑶雪停下脚步，侧头望去，与她对视半晌，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眸平静如初，在夜色中却丝毫不显暗淡。
洛瑶雪欠身行礼：“多谢女史了。”
芸女史垂眸，将灯笼置于身前，恭敬地回礼：“小主客气。”
这一晚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都是一个无眠之夜。
洛瑶雪本以为，第二日，会发生什么事情。提心吊胆了一整天，结果却是风平浪静。
松一口气得同时又颇觉自嘲。
果然还是不能太瞧重了自己的分量。
九月深秋，宫内外似乎又忙碌了起来，素人斋再次恢复被人遗忘的状态。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，一点一滴的在指间流淌。
洛瑶雪偶尔会坐在新搭的秋千上，任凭秋风吹起精致的裙摆。瞧着半闭的大门，听玲珑说起一些零碎的消息。
各国进贡使臣已抵京城，帝王设宴隆重款待。
沃菊国进贡一名美人，被封充仪，安置在百花宫。
苏绿漪连升两级，新贵得宠。其父办差得当，重获圣心。一时风光得意，风头无两。某日晨起，洛瑶雪坐在铜镜前，葱白的玉指从妆屉盒上轻轻划过，挑了一支点翠朱钗插到发间。鸦黑的螺髻衬着那一抹翠意，娇俏可人。黛眉轻描，朱唇微点。侧首间，瞧见镜中芙蓉面跃然妩媚，眉宇间带着几分黯然，伸向耳边明月珰的手腕忽然顿住。
我这是在做什么？！
平日里在素人斋内，不过是最普通的素净衣裳，从未想起点簪珠翠。从何日起，自己竟也开始日日妆容妥帖，盛装打扮了？
俗言道:“女为悦己者容”，什么时候，她竟也默认那人为“悦己者”了？
愣愣地盯着镜中人瞧了一会儿，洛瑶雪宛如数九天中被一桶凉水自头顶浇下，凉透心扉。猛地将发间点翠朱钗拔出，“啪”地一声摔到桌面。
此等行为，蠢笨至极！
玲珑不知她为何突然发怒，小心地问道：“小主，可是奴婢手脚不利，惹了小主不悦？”
“不是。”将头上耳上的饰品全部拆下，洛瑶雪缓缓呼吸，平复了一下心情，道：“日近深秋，我心烦意乱，与你无关。”
一想到过几天那个日子，玲珑便想要宽慰几句，但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，只得暗自叹息一声。
“小主若是心情不愉，可去拾翠宫与苏婕妤坐坐。前几日碰到秋月姐姐，她还说苏小主时常念叨您，但因为准备重阳节仪式，无法前来。”
洛瑶雪想了想，也确有一段时间未见苏绿漪了，便放松了神色，点头道：“好。”
梧桐叶黄，飘落满园。洛瑶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规制宫装，挽了宫中圆髻，出了永巷，往拾翠宫走去。沿着长龙一样蜿蜒的宫巷过了应华门，恰好迎面对上了一队人，由四名小太监抬着一副肩舆。肩舆之上坐着一名宫装女子，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，面容艳丽，正以手支着脑袋瞌目养神。
洛瑶雪愣了一下，方才欠身行礼：“才人洛氏见过修仪。”
修仪赵怡，出身武将世家，系属成贵妃一脉。性子出了名的嚣张跋扈，洛瑶雪虽常年在素人斋中，也听闻过她曾活活淹死一名美人的壮举，印象极为深刻。
所以，今日在此处遇见，洛瑶雪头皮发麻，立即带着玲珑立即跪到一旁，不敢挡了她的去路。
“才人洛氏......”一个小小的才人，赵怡本没有在意，就在肩舆即将过去的时候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，睁开眼道：“停下！”
洛瑶雪心中一紧，头低得更狠了些。
赵修仪居高临下的望来，只瞧见少女身姿纤细，圆髻顶上的小小银钗甚为朴素：“你就是当年跟苏绿漪一起进素人斋的洛才人？”
洛瑶雪迟疑一下道：“是。”
赵修仪捏着帕子勾唇一笑：“听闻你们俩感情极好，是也不是？”
“......是。”
“那便再好不过！”赵修仪抚掌而笑：“我与苏婕妤关系也是极好的。所以今日你这礼仪不够恭切之罪，本修仪就不过多计较了。但是，并未人人都像本修仪这般大度。为了避免洛才人以后再犯此等错误，今日就在此多跪一会儿，好好学学规矩。如何？”
礼仪不够恭切？这是从何说起？
玲珑想为自家小主理论几句，却被洛瑶雪挡住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？
洛瑶雪猜想，定是这赵修仪与苏绿漪生了什么龌龊，才用发作在她身上。堂堂修仪发作一个才人，那是天经地义之事。此时辩解，罪名只高不低。
深深叩头，她以最谦卑的姿势道：“嫔妾谢过修仪。”
见她这般模样，赵修仪这几日心中的不爽快才消了几分。
“算你懂事。替我带句话给苏绿漪，本修仪在瞧着她，瞧着她如何自找死路。”赵怡眼神微冷，轻哼一声，吩咐宫人道：“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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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言女子若丝萝，所依不过磐石。
十三四岁她也曾为自己谋划，不求一世独偶，但求寻一人相敬如宾共白头。
未曾想，一朝入宫，念想断绝，平安喜乐亦是难求。
直至那一日，初遇，桃花落满袖。白衣如雪，青簪如梦，他含笑望来瞬间，刹那成了永恒。
他进，她退。
他行事孟浪坦荡，她佯装不懂躲躲藏藏。
料想应是过客，结果造化弄人。
他为一国之君,坐拥四海江山。
她是后宫妃嫔，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。
如何能心动？
如何敢心动！
“小主。”玲珑红着眼眶扶她：“秋日夜寒，回殿吧，莫要伤了身子。”
“我无事。”洛瑶雪用帕子擦净面上湿意，收拾好紧绷一整天的心情，扶着她的手起身。
雨晴闻声赶来，松一口气：“小主您终于回来了。”
“怎的？”她往西配殿走去，问道。
“宫中在搜寻成贵妃的金钗，刚刚也查到了素人斋，被芸女史打发了。奴婢怕她们再来，便与芸女史守在院中，等待小主回来。”
随着她的话语，庭院内，一名老宫女提灯走近。洛瑶雪停下脚步，侧头望去，与她对视半晌，那双略显苍老的眼眸平静如初，在夜色中却丝毫不显暗淡。
洛瑶雪欠身行礼：“多谢女史了。”
芸女史垂眸，将灯笼置于身前，恭敬地回礼：“小主客气。”
这一晚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都是一个无眠之夜。
洛瑶雪本以为，第二日，会发生什么事情。提心吊胆了一整天，结果却是风平浪静。
松一口气得同时又颇觉自嘲。
果然还是不能太瞧重了自己的分量。
九月深秋，宫内外似乎又忙碌了起来，素人斋再次恢复被人遗忘的状态。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，一点一滴的在指间流淌。
洛瑶雪偶尔会坐在新搭的秋千上，任凭秋风吹起精致的裙摆。瞧着半闭的大门，听玲珑说起一些零碎的消息。
各国进贡使臣已抵京城，帝王设宴隆重款待。
沃菊国进贡一名美人，被封充仪，安置在百花宫。
苏绿漪连升两级，新贵得宠。其父办差得当，重获圣心。一时风光得意，风头无两。某日晨起，洛瑶雪坐在铜镜前，葱白的玉指从妆屉盒上轻轻划过，挑了一支点翠朱钗插到发间。鸦黑的螺髻衬着那一抹翠意，娇俏可人。黛眉轻描，朱唇微点。侧首间，瞧见镜中芙蓉面跃然妩媚，眉宇间带着几分黯然，伸向耳边明月珰的手腕忽然顿住。
我这是在做什么？！
平日里在素人斋内，不过是最普通的素净衣裳，从未想起点簪珠翠。从何日起，自己竟也开始日日妆容妥帖，盛装打扮了？
俗言道:“女为悦己者容”，什么时候，她竟也默认那人为“悦己者”了？
愣愣地盯着镜中人瞧了一会儿，洛瑶雪宛如数九天中被一桶凉水自头顶浇下，凉透心扉。猛地将发间点翠朱钗拔出，“啪”地一声摔到桌面。
此等行为，蠢笨至极！
玲珑不知她为何突然发怒，小心地问道：“小主，可是奴婢手脚不利，惹了小主不悦？”
“不是。”将头上耳上的饰品全部拆下，洛瑶雪缓缓呼吸，平复了一下心情，道：“日近深秋，我心烦意乱，与你无关。”
一想到过几天那个日子，玲珑便想要宽慰几句，但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，只得暗自叹息一声。
“小主若是心情不愉，可去拾翠宫与苏婕妤坐坐。前几日碰到秋月姐姐，她还说苏小主时常念叨您，但因为准备重阳节仪式，无法前来。”
洛瑶雪想了想，也确有一段时间未见苏绿漪了，便放松了神色，点头道：“好。”
梧桐叶黄，飘落满园。洛瑶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规制宫装，挽了宫中圆髻，出了永巷，往拾翠宫走去。沿着长龙一样蜿蜒的宫巷过了应华门，恰好迎面对上了一队人，由四名小太监抬着一副肩舆。肩舆之上坐着一名宫装女子，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，面容艳丽，正以手支着脑袋瞌目养神。
洛瑶雪愣了一下，方才欠身行礼：“才人洛氏见过修仪。”
修仪赵怡，出身武将世家，系属成贵妃一脉。性子出了名的嚣张跋扈，洛瑶雪虽常年在素人斋中，也听闻过她曾活活淹死一名美人的壮举，印象极为深刻。
所以，今日在此处遇见，洛瑶雪头皮发麻，立即带着玲珑立即跪到一旁，不敢挡了她的去路。
“才人洛氏......”一个小小的才人，赵怡本没有在意，就在肩舆即将过去的时候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，睁开眼道：“停下！”
洛瑶雪心中一紧，头低得更狠了些。
赵修仪居高临下的望来，只瞧见少女身姿纤细，圆髻顶上的小小银钗甚为朴素：“你就是当年跟苏绿漪一起进素人斋的洛才人？”
洛瑶雪迟疑一下道：“是。”
赵修仪捏着帕子勾唇一笑：“听闻你们俩感情极好，是也不是？”
“......是。”
“那便再好不过！”赵修仪抚掌而笑：“我与苏婕妤关系也是极好的。所以今日你这礼仪不够恭切之罪，本修仪就不过多计较了。但是，并未人人都像本修仪这般大度。为了避免洛才人以后再犯此等错误，今日就在此多跪一会儿，好好学学规矩。如何？”
礼仪不够恭切？这是从何说起？
玲珑想为自家小主理论几句，却被洛瑶雪挡住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？
洛瑶雪猜想，定是这赵修仪与苏绿漪生了什么龌龊，才用发作在她身上。堂堂修仪发作一个才人，那是天经地义之事。此时辩解，罪名只高不低。
深深叩头，她以最谦卑的姿势道：“嫔妾谢过修仪。”
见她这般模样，赵修仪这几日心中的不爽快才消了几分。
“算你懂事。替我带句话给苏绿漪，本修仪在瞧着她，瞧着她如何自找死路。”赵怡眼神微冷，轻哼一声，吩咐宫人道：“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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